你我相遇在時空的荒原

《魚書》002， 2023-06-11

在《魚書》001裡，本魚板著臉孔嚴肅探討了《魚書》的精神父母《獨立精神宣言》，被一些老讀者說成多年不見，嚇人不淺。而這封《魚書》，本來還打算將面孔再板一板，可轉念一想，發文也要剛柔並濟啊，所以這篇將面色轉為柔和，回歸一下個人創作（不然誰還看下去啊），好歹給你留點本魚溫柔尚存的念想，等下次再板起面孔更加嚴肅的時候，能夠讓你因為顧念本魚曇花一現的柔和面色，不至於打開就棄文。

第一次在《魚書》發個人作品，給大家看些什麼呢？是親身體驗的人類學故事，虛構的小說，讀書筆記，文藝評論，繪畫攝影作品，還是那些未出版書的章節？

都不是。我要帶著我甚少面世的詩歌先來見你。雖然詩歌不是《魚書》常見的題材，但它是《魚書》最重要的文字，是它的靈魂標記。而且我深信，正是因為人類詩歌對永恆性的追求，對幽微精深人性的不渝探索，用詞語變換展現無法預料的神性啟示，向整個宇宙神秘開放的狀態，才使人工智能可以模仿這一藝術形式，但永遠無法到達它，取代它，除非詩人自甘墮落去學AI。詩歌，是珍藏保守人性的秘密花園。

我最初的寫作是從詩歌開始的。渾渾噩噩寫了這麼些年，不拿出來，其實沒別的原因，就是覺得詩歌是最大的隱私，而我又寫不好，放出來豈不是自爆黑料。但年歲漸長，臉皮也漸厚，在AI老大哥甚麼也知道又悄悄偷來偷去的今日，萬一被挖出鞭屍，不明不白洗稿或者出硬盤事故甚麼的，倒還不如自己先在眾人前署名自爆。

在《魚書》002中，放上三首詩，每首對我都有特別的意義。

《錯過》是我的人生第一詩。雖然十七歲讀《圍城》也曾寫過首小詩，可那只能算對錢鍾書思想的轉述。寫完後夾進書裡忘記，我爸把書借給一位二十多歲的語文老師，結果還來的書裡多了一張紙，裡面是他赤誠回應和批注的詩句。那是前網絡時代讀書人的執著和浪漫。中國是詩的國度，詩歌，不論社會如何變遷，總是留在中文使用者的基因裡，觸發最深沈最真摯的感情。就像萬一你讀完我的詩，心有所動，也發給我一些含情脈脈的詩歌作為回應，那我當然也樂於接受，好好珍藏。只是，朋友，提醒你一下，姐已不是十七歲少女，所以不要對姐報有幻想（可是，萬一你真是李白但丁莎士比亞再世，我可以為你變成十七歲少女！請速速與我郵箱聯繫！ )

嘿嘿，還是別猥瑣地笑了，我們在嚴肅地談論詩歌呢。

第一首詩《錯過》寫作時，是上海的秋天，似乎在大學某間教室裡坐著，突然就覺得哀傷，不知哪來的情緒，好像這情緒不屬於我，是宇宙的空投。於是寫下這些文字，像個神秘的召喚。

今年，宇宙再一次空投，寫出來的卻是相遇。十八年的寫詩歷程好像畫了個圓圈，我用我的現在，含情脈脈地回應過去。朋友，如果沒人給現在孤獨的你回應，別擔心，向前走，未來的你說不定自己會給自己回信，雖然不一定回得好，還有可能是更糟，但年輕時的你，值得被回應。

2023年初的輕軌上，誕生了《你向我走來》；早春的輕軌上，誕生了它的姊妹篇《我向你走來》。前者生得快，半小時車程就好。可見你走來，對我而言是宛若閃電的驚艷。而我走來，從第一個念頭，到出現第一個句子花了一個月時間，從有第一個句子，到成詩的第一個版本，又花了一個月。然後改到現在，初夏才出來見你，還不知道改成了什麼鬼樣子。可見我走向你，是糾結重重後的意志決定，走得甚是緩慢拖沓，也甚是認真莊嚴。

這三首詩，是我精神之旅的一部分標記。感謝向我走來的你，也感謝今年遇見的精神導師坎爺 (Joseph Campbell)，他不但救出了沈湎於人類學黑暗面，又沈溺在時空語言，二元對立中的我，還幫我打開了我的詩歌。

坎爺曾說，跟從你內心的喜悅（follow your bliss)，宇宙之門就為你一扇扇敞開。不過坎爺的偶像榮爺(Carl Jung)好像說過，如果你看到眼前有路，那八成是別人的路。《魚書》認親完畢後深情總結：當你感覺無路可走時，找到，並跟從你內心的喜悅，紅海都可以為你分開。

這也是《魚書》所堅信的路，願我們一起可以見證奇蹟。

而時空荒原中，不論在何種情況下讀到我詩的朋友，願你們都能通過自己的方式，不要錯過自己的成長，勇敢走出自己的侷限，成為更好的自己，從而見證奇蹟，觸及永恆。願原力與你們共生！（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下面是讀詩時間。當然如果讀到這裡你已經被我的神神叨叨碎碎念搞到不耐煩，現在可以棄劇了，讓我們下一封《魚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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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過》

2005年11月

  
我不知道，
是不是因為選擇了這條路，
而錯過了那條路上，
無數個你。

你不了解我的哀傷，
正如黃昏的睡夢中，
不知道誰的翅膀，
隱去在西邊的群嵐裡。

你飛過，
把全宇宙的淚水，
灑在我潮濕的夢境；
我醒來，
把青草畢生的感動，
當成是清晨的，
一顆露珠。

《你向我走來》

2023年1月

你向我走來，
像長長的梧桐路上，
一個恬靜悠然的慶典；·
夏天的茂盛剛過去，
街角的歡語涼下來，
人的影子也全部熄滅，
路盡頭閃耀著你，
目光裡柔水般的琴音；


所有星星都準備著，
在這個秋天的夜晚，
為我悄悄落下，
鋪就一張金色的地毯。
引我一步又一步，
用戴過鐐銬，穿過荊棘的雙腳走向你，
就像最長的黑夜臉上，
一點又一點，
泛出輕薄的紅暈；
然後輕輕地，
忐忑地，
又滿懷欣喜著，
走向黎明。

《我向你走來》

2023年2月-5月

杏花還未開，
便已落在魚的頭頂；
梅子還未落，
便已緊緊攥在掌心；
江霧還未生，
小舟已隱入雲煙；
情話還未講，
愛者已聽到回音。


我脫去荊棘，一身泥濘，
向孤獨深處的你走來，
如同一座山呼嘯著走向一片海。
方知剛毅在前，
你就是柔軟，
結果在前，
你就是原因。


當世界上所有的山連起所有的海，
旅途不再用時空的語言看見，
行走即靜坐，
啟程即抵達；
一路上遇見和錯過的，
一個又一個你，
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