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通靈及秋日的詩歌

《心靈文明工匠圖譜》002

2023年10月初,《魚書》創立半年後,突然收到一位讀者的來信,信中說我的文字很有「魔性」。被這句評論逗笑之餘,也有種宿命感,因為一模一樣的評論已經多次收到了。於是我寫了篇文章,認真回應了這位讀者提到的「魔性」問題,但因為一些安排卻耽擱沒發。兩年後,重讀草稿箱裡的舊文,對我和《魚書》這兩年所走過的路,有了更清晰的認識,於是將全文修改後放上來,以作為對讀者的一封歷史的回信。(瞧,《魚書》不是不回信,只是回得慢而已);也希望這封信,能讓《魚書》在混亂的能量變化中,始終自由堅定走自己的路,在亂流中堅守北極星的方向。

以下就是這封信:

LWen君:

關於魔性這個問題,其實我在寫作中並沒有追求它,我是清新俊逸天真風的李白盲粉!我也想不通最後怎麼會通往魔性?甚至還有越來越瘋癲之嫌,想來想去,我覺得答案應該是:

空口無憑,請允許我搬來布封(Buffon)在法蘭西學院中演講詞中著名的一篇:《關於風格的演講》

在這篇演講中,布封提到,一個作者的文字風格是他人格的直接反應。讀者在文字中照見魔性,或許是因為作者正走上魔性道路。可魔性之路究竟是怎樣的,我不清楚。說不清時,就喜歡講故事,所以我先講一個魔性與我的故事吧。

錯過的魔性大業

多年前,我曾在青藏高原逛宗教工藝品小店,看中一尊核桃大小的彌勒佛佛像,那佛像是民間小窯廠製造,做工古樸但比例不協調,透著一股笨拙可愛又幽默的氣質,當時店主說它一直放著沒人要,原來賣三塊錢,現在你看著給吧,多少都行。我兜裡剛好有十塊錢,就全給了店主,想支持一下民間手工藝。就這樣和店主聊起來,他大概見我給了太多,有點不好意思,堅持要送我幾張護身符,問我要了八字,準備寫到黃紙上去。寫下八字後,他用手指掐算推演了一番,然後突然抬起眼睛驚愕地看著我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在這裡!」

「我怎麼不在這裡?」我說。心裡也有點奇怪,畢竟我沒告訴他我只是短暫過路轉車逗留兩個小時,進他的小店也是百無聊賴隨機路過。

他看看八字,又掐指算了一遍,然後站起來,坐下,撓著頭,帶著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說:「你,你是我們道上的人啊!」

甚麼道上的人?! 我吃了一驚,完全不信,覺得他在胡言亂語。可是他馬上掏出張名片,遞給了我。上面赫然印著一座廟,廟上面是他的名字和頭銜——某廟「神弟子」某某,然後是聯繫電話。我沒想到逛小店還能遇到自己研究中一直尋找的神弟子。神弟子是當地宗教體系中一種負責溝通人神世界的職業,翻譯成大家都明白的話,就是巫師,通靈者,只不過他們只負責與某個具體神靈溝通,會替他們說話。後來他反覆叮囑我第二天一定再去找他,他如果不在店裡就打電話給他,他專門過來,要和我好好聊聊道上的事,好像有把我收為弟子的熱情。可因為我必須趕火車離開,和道上的事也就從此失之交臂。現在想想,我居然錯過了成就一番魔性大業的機會。至少,所謂的道上的人賺的或者騙的錢,可比我辛辛苦苦寫文賺的不知多了好幾倍。(你還不訂閱嗎?)

不過不談魔性帶給生活和思想上的混亂,單從藝術角度來說,「魔性」其實更像是一個帶著痛苦面具的祝福。寫作是一種沈思性的練習內觀的修行,修行中不少作者會被魔性吸引,如果沒有一個北極星作為定點,最終會走火入魔,為什麼會這樣說呢?請允許我回到歷史現場,再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通靈的詩人和魔性的詩歌

2023年10月19日晚上,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讀19世紀法國天才詩人蘭波(Arthur Rimbaud)作品的衝動。很早以前讀過他的《彩畫集》(Illuminations),王道乾先生的譯本,沒讀下去,讀過寫他生平的章節,印象最深的是這位從15歲開始發表詩歌,20歲停筆卻影響整個20世紀詩歌史的少年,其實特別喜歡離家出走,經常孤身一人甚麼也不帶,逃票去巴黎,順便參加一下巴黎公社起義巷戰,再遊蕩到布魯塞爾,然後給比他大很多的詩人,老師寫信,在信裡給人家教授文學史,郵寄他的詩歌。當時他把詩寄給詩人魏爾倫時,對方驚為天人,召喚他到巴黎見面。而蘭波這樣一個篤信無政府主義的孩子,少年稚氣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比如因為逃票被關監獄,還長期不洗澡,渾身發臭,邋遢不堪,可魏爾倫就迷上了十七歲的他,認為只有自己才能懂蘭波在說甚麼,而只有蘭波也才能懂他。瘋魔的魏爾倫甚至專門在巴黎租房給蘭波住,就爲了和他每日待在一起。他們兩人的密切關係,現在文學史研究者普遍認為是同性戀,它直接導致了魏爾倫夫妻不和。最終,1872年,魏爾倫和蘭波,一起決定離家出走,過一種動盪不安,創作力爆棚,散盡家財的流浪生活⋯⋯可一年後,在布魯塞爾火車站,二人發生爭執,魏爾倫揚言要自殺,一槍過去誤射傷蘭波手腕,入獄兩年。妻子在他入獄期間提出離婚,而蘭波則在痛苦和孤獨中寫下了名垂千古的散文詩《地獄一季》,並自費出版,印數只有500冊,但這是蘭波生前唯一自訂的詩集。

蘭波在少年詩歌中寫道:他走啊,像個波希米亞人一樣往遠處走,沒想到是真的。不但是真的,還拐帶了一個已婚中年男人一起離家出走。

魏爾倫出獄後,再次見到蘭波,但是他們已經不能回到過去。從此蘭波不再寫詩,而是當兵,作水手,當礦工頭,做起了生意,在世界遊蕩,因為他覺得賺錢才是正道。1886年,他的詩歌彙編成《彩畫集》出版,由魏爾倫撰寫了出版說明,可蘭波對此不聞不問,繼續在非洲沙漠裡販賣軍火。後來因為腿部腫瘤返回法國,最終截肢,腫瘤不久擴散不治,1891年,37歲的蘭波在馬賽告別人世,文學史上一位天才巨星殞落。蘭波死後四年,《蘭波詩歌全集》出版,仍由魏爾倫作序。他也許還愛著他,但是那個少年,再也不在了。5年之後,51歲的魏爾倫死於貧病交迫之中。

蘭波的詩歌,翻譯成中文,不好讀,直接讀法語原文,其實也非常不好讀。為什麼呢?因為他的詩歌裡充滿著極其怪異的意象和象徵。如果你想去讀一首知道在說甚麼而且感情豐沛優美的詩歌,請去讀雨果。然而蘭波是個怪異的天才少年,讀他的文字,好像打開一個充斥著貓頭鷹彩色石頭骷髏頭及月光寶石麋鹿眼睛的盒子,那裡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死亡,救贖,迷茫與荒原氣息,你會暫時放棄你追尋意義的頭腦,在怪異而密集的詞彙轟炸中完全懵掉,甚至忘記了追尋意義,呈現在你面前的只有語言的本體,赤裸裸的語言魔力。

比如蘭波有一首特別有意思的詩,叫《元音》,專門寫法文中的五個元音:A E I U O。純粹以元音爲主題寫詩,角度就非常刁鑽。詩歌更是足夠瘋癲:

A黑,E白,I紅,U綠,O藍:元音, 總有一天我會說出你們潛在的誕生:

先看這第一句話,你能瘋癲地想到元音是有顏色的嗎?如果你想要體驗一下類似的感覺,可以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冥想一下一二三四五這五個漢字是什麼顏色。本魚冥想結果如下:一紫白相間,二是綠色,三是黃色,四是粉色,五是動態的,黑白相互轉化。當然你或許會有別的答案,或者根本沒有⋯⋯我們按照文學從業者的話,這種展現方式就是通感。所謂通感,即視觸味嗅聽覺可以相互連通轉化,就是你睜開眼睛看一塊蛋糕,突然看到了蛋糕的味道。但其實以文學從業者的通感解釋這種語言現象,只能是讀者分析的角度,不一定是蘭波在實際寫作時的感受。蘭波的寫作和通靈有關,這點我們留待下文分析。現在我們再來看第二句,“總有一天我會說出你們潛在的誕生。”說這句話時,詩人把他自己放在甚麼位置?他不像福樓拜那樣羞澀,躲在語言背後,呈現藝術, 退隱詩人,讓描述和人物角色來替作者說話,此處詩人直接走到前台來自己言說,而且是凌駕於一個偉大的語言傳統之上,用他自己的語言和感覺,大聲揭示元音被埋沒,被隱去的歷史。狂不狂?這才是少年天不怕地不怕,重估一切的狂。假裝謙遜字斟句酌的中老年人也只有羨慕的份。那麼蘭波怎樣講元音的誕生故事呢?我們再來看:

A,黑色的蠅的毛皮在閃爍的四周,嗡嗡作響,圍繞著殘酷的惡臭,陰影的彎口;

E,蒸汽和帳篷的純潔,冰川驕傲的槍矛,白色的國王,花朵的顫抖;

I,紅色,吐出的血液,美麗嘴唇的笑聲,在憤怒或贖罪的狂歡中;

U,週期,綠色的海的神聖振動,動物播種的牧場的和平,知識分子的皺紋的和平是煉金術刻在高大前額上;

O,奇妙的號角,充滿奇異的刺耳聲,被世界和天使穿越的寂靜:

— O,Omega,祂的眼睛紫羅蘭色的光芒!

-蘭波《元音》

好吧,讀到這裡,你應該會發現,我跟你說的冥想一二三四五的顏色,已經不頂用了,除非你和蘭波一樣有通靈氣質。每一個元音,在蘭波那裡,都是動的,是有光澤色彩的,有聲音味道,有情緒,價值判斷和象徵意義的。我不知道他是怎樣寫出這樣的句子的,他像個謎,不喜歡A,漸漸喜歡E和U,而值得注意的是最後一句,蘭波談O。O在所有元音中是最具超越性的,Omega,在這裡可不是名表的牌子,它是希臘文的最後一個字母,亦象徵著世界終點。在基督宗教象徵體系中,上帝說,我是Alpha 和Omega ,即我是起點,也是終點。甚麼意思呢?上帝是永恆,永恆沒有時間性。沒有時間性,意味著永恆超越時間的運作方式,超越二元對立,因此祂可以是起點,也是終點,也可以同時是起點和終點,也可以非起點非終點。此處詩歌裡的祂,指的就是這位超越一切的永恆上帝。他的眼睛是紫羅蘭色的!甚麼意思?我們知道在色彩心理學中,紫羅蘭色象徵著神秘,蘭波對於這個元音的感覺,最終結束於Omega:祂,終極神秘。

在這首《元音》中,蘭波從起點的無畏詩人,到終點回歸和讚美終極神秘,從A到O到象徵,是從地獄的陰暗和響聲,到人間狂歡與和平交織的複雜,最後回歸到天堂的寧靜和神秘,一個元音比一個神聖。蘭波在短短幾句中完成了一場靈魂的穿越救贖旅程,他好像是在替從地獄到天堂的所有聲音意象說話。

《聖經》中,上帝說要有光,便有了光。上帝的言語創造了一切。而在這裡,在詩中,詩人蘭波用自己的語言重新講述元音的故事,創造了詩歌中的一切。他是他詩歌裡的上帝,但他這個小上帝卻服膺於更大更神秘的上帝,表面看起來狂放到天堂,其實是下到地獄的謙卑,是以自己的文字作為神秘力量容器的謙卑。這才是一個文字作者真的狂,真的謙。

你千萬不要以為我這樣的解讀是在牽強附會這位少年,以你認識的17歲少年的精神水準來衡量蘭波的精神境界。他寫信給那些著名人物,其中有一封特別有意思的信,叫《通靈者之書》,這封信中你們便可以看到蘭波的思想,究竟成熟到達了甚麼境界:


想成為詩人的人,首先必須全然地研究自己;他尋找自己的靈魂,審視它,試探它,學習它。一旦他認識了它,他就必須培養它。這似乎很簡單:在每個頭腦中都自然地發展著;有那麼多自私的人自稱為作家;也有許多人把自己的智識進步歸功於自己!——但問題在於,要使靈魂變得怪異,如同那些「畸人製造者」一般!想像一個人,在自己臉上植入並培養出贅瘤。

我說,必須成為「通靈者」,要讓自己成為「通靈者」。

詩人是透過一種漫長、浩大而有意識的「感官錯亂」來使自己成為通靈者的。所有的愛、痛苦與瘋狂的形式,他都要親身體驗;他在自己身上耗盡一切毒素,只為保留其精華。這是無以言喻的折磨,他必須擁有全然的信仰與超人的力量,在這其中,他成為眾人之中那位大病者、大罪人、大詛咒者——也是那位至高的智者——因為他到達了「未知」!

因為他培養了自己的靈魂,比任何人都更為豐富!他抵達了未知;而當他瘋狂,最終甚至失去了對自己幻象的理解,他仍然「曾經見過」!讓他在那難以想像、無數的事物之中爆裂而亡吧:將會有其他可怖的工作者出現,他們將從前人倒下的地平線開始!

——蘭波 《通靈者之書》

魔性愛人的秋日詩歌

在讀蘭波生平時,看到和魏爾倫的那一段關係,就好奇想看看他究竟比蘭波大多少歲。印象中魏爾倫應該是位有戀童癖的大叔,可一查他的生平,原來也就比蘭波大十歲。相遇時,一個是二十七歲的青年,一個是十七歲的少年。

我沒有專門讀過魏爾倫。第一次讀他還是在因為茨威格那篇把我看到內傷的遺作,中篇小說《昨日之旅》,寫一個文藝青年愛上了他老闆的妻子,二人芳心暗許,卻因為女方臨時反悔私奔不成,男方一氣之下,決定遠行自我放逐以忘記女方。多年後女方丈夫逝世,男人也經歷了自己的感情,二人重逢,準備再續前緣,去旅館開房,可當時已是納粹德國,旅館外在遊行,一路上群眾情緒激昂,致敬領袖。二人在旅館待著很尷尬,時移勢易,連擁抱也無法續上,於是決定去外面走走,走過小巷,公園,作者這時引用了魏爾倫的詩《憂傷的對話》(Colloque sentimental),讓我感慨了好久。


在這古老的花園裡,寂靜又寒冷,

曾經有兩個人在這裡閒行。

他們眼光凝滯,嘴唇枯悴,

幾乎無人聽到,他們的語聲瑣碎。

在這古老的花園裡,寂靜又寒冷,

有兩個亡魂來重敘舊情。

——你還記得我們當年的恩情?

——為什麼你還要我記憶在心?

——你還像從前那樣夢見我,常常為我而心驚肉跳嗎?

——不?

——唉,那些美好的日子,多麼幸福,當我們貼臉縫唇的時候,何等快樂!

——那時候,天多麼青,希望又多大,

——可是,如今希望已竄逐到冥界。

他們幽寂地走進枯蘆敗草之間,

唯有黑夜聽得到他們的密語輕言。

魏爾倫的詩裡充滿了感傷。雖然這首詩是在還沒遇到蘭波之前寫的,但好像是成為了二人命運的預言。魏爾倫的詩,屬於那種一看就知道在說甚麼的詩,感情清楚明白,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而他卻偏偏喜歡那個一看就不知道在說甚麼的蘭波。

或許魏爾倫表面成熟,可內心中卻活著一個怪異的天才,而蘭波表面幼稚,內心中卻活著一個熱情感傷的大叔,此二人互爲表裡,結果在相遇之後,能量發生轉換,魏爾倫釋放了內心中的少年,瘋狂一生,而蘭波卻釋放了內心中世俗的大叔,停止寫詩,專門去應付生活。魏爾倫的人生下半場是在散盡家財流連妓女貧困潦倒中度過的,他寫了很多憂傷的詩歌,卻正好符合了十九世紀浪漫主義的氛圍,被評為詩王。直到現在,法國小學生還要背誦他那首憂傷的《秋之歌》

往事如煙,在眼前重現,我淚落如雨。

我走了,惡風卷著我,東飄西零。

飄呵,飄呵,宛如那,枯葉飄零。

1896年1月8日,魏爾倫去世,days are long but decades are short.

他人生的結局,居然正如自己發表的第一本詩集《憂鬱詩篇》中的《秋之歌》那樣枯葉飄零。大概詩人沈吟和細味靈魂中憂鬱的味道,終究讓憂鬱本身戴上了自己的面具,讓詩人最終成為了憂鬱俘獲的陰影。

十七歲蘭波那封《通靈者之書》已經預言了這點:

他在自己身上耗盡一切毒素,只為保留其精華。這是無以言喻的折磨,他必須擁有全然的信仰與超人的力量,在這其中,他成為眾人之中那位大病者、大罪人、大詛咒者——也是那位至高的智者——因為他到達了「未知」!

願我們,不論魔性還是非魔性的寫作者,都不要忘記蘭波和魏爾倫的教導:

打開自己渾身的毛孔,讓自己成為容器的詩人之旅,必須擁有全然的信仰和超人的力量。你深信甚麼,你的力量就出在哪裡,那是你頭頂不變的北極星,是在迷途中救你出來的關鍵所在。

而不論忘記還是不忘記這一點,通靈的道路對所有從事藝術工作的人仍然是一項巨大的誘惑。仍有人來人往,仍有人執迷於魔性,仍有人高傲地以為那是自己特殊的才華和天賦的能力,仍有人迷失於毒素之中,並把它們以為是祝福,仍有人成為大病人,大罪人,大詛咒者,歡欣鼓舞臨水自照中不知不覺被自我靈魂的陰影吞噬,每一顆文字好像都是跳著舞的命定的預言和詛咒。

正如蘭波所言:

將會有其他可怖的工作者出現,他們將從前人倒下的地平線開始!

但是,請永遠不要忘記那通靈的世界深處,那隻永存的,盯著你我的紫羅蘭色的眼睛!

最後願你不論是創作和不創作,始終都能擁有指引自己的北極星。無論在哪裡,有了北極星,便不會害怕。

祝你秋日安好!

🐟📖

初稿2023年10月20日

終稿2025年10月11日


延伸閱讀:

《山長水遠,魚書有信》

《時間之流中,有魚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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