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流中，有魚穿行

《魚書》001 ， 2023-05-11

《魚書》開篇，要給大家介紹它所尊崇並秉持的兩個歷史宣言。為什麼要介紹它們呢？因為《魚書》創世篇《山長水遠，魚書有信》並非橫空出世，本魚也不是突然間變成瘋子，一拍腦袋做這件吃力費錢不討好，甚至還會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的事。發瘋也是長期積累，業緣催化使然，而瘋狂也有其精神源流。所以在這封信裡，我要把《魚書》創世篇狂暴的父母介紹給你。當然，如果《魚書》哪天死於因瘋狂的愛而導致的心碎，請你們一路溯源去找它的父母，繼續魚的旅程。

《魚書》創世篇的第一個狂暴來源是《獨立精神宣言》。它由法國作家羅曼*羅蘭1919年起草，由愛因斯坦，羅素，茨維格等科學文化巨匠共同連署。熟悉歷史的朋友應該知道，這一年中國發生了一件影響今日你我生命軌跡的事情：五四運動。五四運動是1915年開始的中國新文化運動的政治體現，而新文化運動則是中國文化從傳統進入現代的一場生成轉換儀式。因為新文化運動，所以有今日你在這篇看見的白話文，否則你大概還得去讀古文，我大機率還得裹著小腳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並把它視為女人的天命。感謝新文化運動。

《魚書》介紹的第一個宣言就和新文化運動有直接關係。我們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協約國在巴黎和會擬出《凡爾賽條約》，5月4日，北京大學生遊行示威反對北洋政府在《凡爾賽條約》上簽字，承認日本接管一戰戰敗國德國在山東的特權，最終運動成功，北洋政府放棄簽字，被抓捕的學生最後也得以釋放。而在歐洲，不少知識人也在強烈反對這一協約國分贓條約。這篇宣言，便是直接由此事觸發。《凡爾賽條約》發佈後不久，1919年6月26日，法國文學家羅曼*羅蘭在左派刊物《人類》上發表了一篇《獨立精神宣言》，回應知識人在戰時為各自政府出賣靈魂的墮落行為，並聯合當時歐洲重要的知識人，一起簽署了這份宣言。

《獨立精神宣言》發表後，很快被翻譯成中文，轉發在當年12月的新文化運動標誌刊物《新青年》上，影響著當時中國知識人的抉擇。《新青年》同時也發表了中國版宣言作為回應，但此宣言囿於當時興盛的民族主義思潮，不符合《魚書》理念，故不做引述，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查找。《獨立精神宣言》發表104年後，《魚書》也想跨越時空，以本小嘍囉的個人名義做個回應，故將此文重新翻譯發佈，意圖跟在各位科學文學巨匠背後悄悄點讚並發送自己的靈魂連接，以期在某種層面獲得連通。

雖然世界風雲變化，但人類社會的精神探索總是有跡可循，只要用心努力尋找和連接，未來社會的答案，往往能在過去找到。而過去的提問，也或許能在未來獲得解答和回應。

《獨立精神宣言》不僅僅是份歷史文件，更是一個預言，一份跨越歷史的召喚和邀請。所有致力於人類精神領域的工作者，如果在新冠病毒肆虐這三年裡，深深見證過所謂的知識人，科學家，如何喪失獨立思考的精神，如何服膺於所謂的政治和政客，如何睜著眼睛說瞎話，你就會知道，這一幕必然會在人工智能時代昨日重現，將人類拖入滅絕深淵。

當然你也可以說人工智能革命只是人類科技革命史中的一起事件，當年電發明時人還會覺得電是巫術，會滅絕人類呢。我從不反對科技革新，甚至還相當擁護，就像沒有技術更新和學習，我這篇文章就不能來到你面前一樣。我一貫反對的，是人性中的無知，愚昧，自大與貪婪，以及不自由條件下對技術的濫用，不獨立思考情況下對暴政和愚昧決策的服從，錯誤引發錯誤，最終開啟人類滅絕的死亡按鈕。而新來的人工智能革命，仿佛人鍛造出來的一把最鋒利的劍，它不像其他技術革命，直指的不再是外部，不再是征服自然，它對準的是人自己，直指的是人自己的大腦，用得好可以繞指神功做手術讓你智能進化，用不好就是一劍斷頭，再無迴旋之地。

而變革時代中知識人怎樣甘願為狂亂的力量效勞，一百年前《獨立精神宣言》說得相當清楚，它提到，人的靈魂軟弱和本源性的集體洪流的力量，可以讓人一瞬間拋棄靈魂，因為人此前沒有任何計畫來抵抗它。知識界的自暴自棄，為仇恨和人與人之間心靈的隔離尋找理由，拿自己的思想為某一派，某一祖國，某一社會階層的激情和自私性充當工具。這樣的歷史，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已經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又重複發生，當然，也在你我疫情三年見證的歷史裡再次發生，除非你告訴我你早已忘記。

人必須行動，在行動中找到問題，找到答案，在行動中匯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發光。即使時代和個人陷入黑暗，日復一日看不見任何光芒的西西弗斯式行動，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天問，也是有意義在的。至少，西西弗斯仍有一顆堅持著不死的心，當年的屈原也仍有一顆相信上天存在的心。所謂的徹底黑暗，便是毫無可能。哀莫大於心死，悲莫大於失去希望和相信。希望和相信著的人心便可以打開可能，雖然這個可能不一定可以在你所在的時空被看見，立即得到回應。

《獨立精神宣言》的意義在於，它告訴人類社會精神領域的工作者，我們所接受的真理之光並非沒有來源，我們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傳播和捍衛精神的光明；大寫的精神不是任何個人的僕役，我們卻是這種精神的僕役。我們工作，但是只是為了作為整體的人類而工作，不是為了甚麼一家一姓一國一邦一民族一社群的人而工作。在文化相對論和虛無主義氾濫，甚至不願意承認普遍人性的人類學學科中穿行而過，《魚書》曾經深深迷失過，但唯有覺醒後才最終意識到，這才是它需要相信，並且需要倚仗著的不變的定點，這一定點，被許多人類前賢跨越時空悄悄維護著，在人類激情的漩渦之間，在黑夜裡，始終指明著北極星的方向。

面對時代變革和時代病症，也唯有行動，為大寫的精神服務，聯合時代中的精神領域工作者，一起在人工智能時代深耕人性，來對抗不自由和不人性。深受人類前賢精神滋養，亦深受同時代發光者的啟示，《魚書》出發，從歷史深處而來，同時也從未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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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獨立精神宣言》閱讀時間。很多人翻譯成《精神獨立宣言》，但本人願意借用陳寅恪先生在王國維悼文中的獨立精神一詞，替換掉精神獨立，更符合漢語表達語境。此宣言由本人人肉手打翻譯而成，翻譯不易，出錯請糾，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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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精神宣言》

作者：Romain Rolland 羅曼*羅蘭

翻譯：Fishear

精神領域的工作者，五年來被軍隊，審查制度以及國家間戰爭的仇恨所分隔著的，分散於世界各地的夥伴們，在這國境重開，圍牆倒塌的時刻，我們向你們喊話，呼籲改革我們之間友愛的聯盟，讓它成為一個嶄新的，比從前更加堅固，更加確定的聯盟。

戰爭把恐慌和不安投進了我們的隊伍。大多數知識人把他們的科學，藝術和理性交給了政府。我們不願意指責，批評任何人。我們知曉個體靈魂的脆弱和集體洪流的本源性力量：後者可以在一瞬間橫掃前者，因為事前沒有抵抗這種洪流的任何準備。但是這樣的教訓至少可以為我們的未來服務！

首先，我們看到了放棄對世界的理解而自覺服務於狂暴力量所帶來的災難。思想家，藝術家在歐洲的精神和肉體上，添加了一種無法計量的，毒性的，仇恨的災禍。他們在武庫裡尋找知識，記憶，尋找對歷史，科學，邏輯，詩性的仇恨原因的新舊想像。他們摧毀了對人類之間愛的理解。這樣做，他們便醜化，敗壞， 矮化，削弱了他們所代表的思想。他們把自己變成了激情的工具，也（可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成為某種政治，社會，國家，祖國或社會階層小集團私利的工具。現在，從這場捲入所有民族的野蠻混戰裡，不論成王敗寇，都輸出了兇殺和貧窮，在他們的心靈深處，儘管不承認，卻出現了源於他們瘋狂的羞愧。而在他們的爭鬥中妥協了的思想，也與他們一起沉沒。

 站起來！讓精神遠離這樣的妥協，這樣可恥的聯盟，這樣隱形的奴役！精神不是任何東西的僕從，我們才是精神的僕從。我們沒有其他的主人。

我們被創造，就是用來承擔，捍衛精神的光明，讓迷途之人重聚在它周圍。我們的角色就是維護一個定點，在激情的漩渦之間，在黑夜裡，指出北極星的方向。

在傲慢的，相互毀滅的激情中，我們不做選擇。我們拒絕一切。我們崇尚一個真理：自由的，無界限的，無種族與階層偏見的真理。然而，我們不對人類失去興趣。為了它，我們工作，但是只是為了作為整體的人類而工作。我們不認識這國那國的民眾，我們認識的只是一種民眾——唯一的，普世的，受苦著的，奮鬥著的，跌倒了的，重新站起來的，在浸潤著鮮血和汗水的崎嶇道路上一直前進的民眾。所有人的民眾，所有人同時相當於我們弟兄的民眾。他們將會，像我們一樣，最終意識到我們在他們盲目爭鬥的潮流上所托起的諾亞方舟同盟式的博愛——自由精神，唯一又多樣的，永恆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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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篇寫給《魚書》讀者：

如果你認同《獨立精神宣言》，請你輸入郵箱免費訂閱《魚書》或將《魚書》以郵件或者社交媒體的方式分享並推薦給你的朋友訂閱，就也算跨時空點贊並連接了這篇歷史宣言（此處真是不忘暴力生硬碰瓷啊，哈哈）。當然《魚書》來去自由，不喜歡可以退訂不看，喜歡了再來也可以，儘管作，累的是你，本魚反正就在這裡仰望明月，痴心不變。但是如果你覺得《獨立精神宣言》就是垃圾，那麼還是建議不要再來或者不要訂閱吧，因為每月固定文章說不定還會引起你血壓升高，危害你的健康，真的是很難堅持看下去的。

最後，感謝讀了《魚書》簡介或《創世篇》後就毫不猶豫留下郵箱訂閱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夥伴們。也感謝信任《魚書》，在言論自由基本淪陷的中國，仍然希望，相信，仍然愛著的中國朋友們。

另外想再強調一遍：中國的朋友們，看《魚書》不用你翻牆，不要去找百度搜！直接訂閱，直接進網站！

我們下期見！